《视线》五
发布时间:2023-06-12
作者:也果
也果是个灵性的女子,文如其人,她的散文也具有一种灵动的格调。
读她的文字,让你相信,在周作人的“书卷气”之外,在朱自清稍显刻意的“清新”之外,在刘亮程的“村庄”之外,在鲍尔吉的“草言草语”之外,有这样一种全然由灵性支撑起来的散文样式,它凭借着对于平凡经历的独特体验和对于寻常事物的精致表达而独树一帜,它属于这个城市,也属于这个时代。
也果是临沂人,自古及今,临沂始终是文学的沃野。然而,很少有哪位临沂作家如此热衷于用文字展示临沂这座历久弥新的城市的寻常巷陌。在她的笔下,你可以读到“五里堡”,这片原本离城“五里”的近郊村庄,如今在城市疯狂扩张的大背景下已然被鲸吞,已然被重新定义为一个公交站点。幸运的是,也果记录了或者说回忆了曾经居于其中的诸如潘敏、周萍、于建英、李宝强等那些她认识的人,当然,她没有忘记记述“五里堡”从村庄到社区的巨大变迁;也没有忘记回荡在小巷深处的“破烂啦——收——破烂”这“昂扬的吆喝声”。在她的笔下,你还可以读到“大剧院”“电影院”“公共澡堂”等一系列带有标志性特色的城市“景观”。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果成为这座城市变迁的见证者,记录者。
追求叙述的小说化,也许是也果散文的另一个有意义的尝试。《杀鱼》开头:“我把一条鱼切成了四块,用了三刀。”然后,作者和我们一起回顾在这“三刀”之前,她是如何“处理”眼前这条鱼的,“这条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鱼”如何在案板上猛然摇动鱼尾,“把‘我’骇住了”。然后,作者再度带领我们回到“第一现场,回到卖鱼人“杀鱼”的那个时刻……这是一个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场景,也是一个几乎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意外”,然而在也果的笔下,这一切都因为这种不同寻常的叙述方式而产生了新的意义。她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回溯,让整篇散文在结构上产生了一种逆向纵深的感觉,这也使得散文具有了某些原本属于小说的叙事风格。
也果学过音乐,我以为她搞绘画应该别有所长,原因在于她令人叹为观止的观察力与表现力。看看这篇《第二十三回线》,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不明觉厉的题目,等你读到文中关于“刻章办证”“寻人启事”“房屋买卖”“专业美容”“极限纹身”“工资面议”之类的这些每一个城市人都熟视无睹的小广告之后,你才意识到这所谓的“第二十三回线”就是那些无处不在的贴满了各类劣质印刷传单的电线杆子。至此,它“是”什么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它上面贴了些什么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也果看来,这些寻常的甚至被视为有碍观瞻的文字折射出的是当下城市的生态景观。在这里,“阅读”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获取信息的行为,更是一种体验,一种沉潜,一种感悟,是一种对于浮华市井最隐秘神经系统的深度碰触。作者以匪夷所思的观察力和无远弗届的感受力为我们揭示了隐藏在寻常事物背后的微妙幽玄。
也果是一个喜欢写诗的散文家,或者说她是一个喜欢写散文的诗人。总之,在她的散文中你总是可以读到一个又一个闪烁着诗的灵性的句子,这些句子对她来说仿佛是可以随手采摘的“野果”。我们以《车次表》为例,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写了慢车、早班车、夜车。也许,对于也果来说,写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写。
她这样写“慢车”:“从命名上摆脱了与生俱来的快速与疾驰/闲适/带着几分性情。”
她这样写“早班车”:“晨色与夜色接近/仿佛面目酷似的孪生子/人在黑乎乎的道路上狂奔/失去了熟识的参照后/行动变得有几分莽撞。”
她这样写“夜车”:“隐藏在夜晚的事物总能成功脱离视线的追踪/谁能够左右那尾在深海游弋的巨鲸/陌生的城市轻易地陷入巨大的阴影……”
如此一来,这些寻常事物在这种诗意的表达面前获得了某种陌生化的审美特性,从而带给你前所未有的阅读体验。
同样是女性作家,阅读也果你也许不会想到“寻寻觅觅”的李清照,你也许会想到把一粒“墙上的斑点”敷衍成一篇意识流小说的伍尔芙。当然,你也许还会想到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仅仅起个床也会浮想联翩,这是一种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才华过剩”。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把也果的散文归之于“新体验”散文,甚至“新体验”这个词也只是我自造的。它预示着散文写作的另外一种可能。也就是说,作者的文字不是为了寻求最广泛的共鸣,而是为了实现对自我独特感受的最淋漓尽致的表达;作者所要揭示的并非事物的共性,恰恰相反,他(她)所追求的是那份与众不同的个人体验。个性,是人的魅力所在,也是散文的生命所在。你也许会说,这样一来,这种散文的意义何在?我想,它的意义就在于它为你提供了一种认识世界的角度。《辛德勒名单》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每拯救一个人,你就拯救了一个世界。”不是吗?世界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果散文的魅力正在于此,她以属于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让笔下的景与物、人与事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光彩。
也果还很年轻,但她早早的就参悟了“看山不是山”的境界,这是一种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的高度。当然,“文境无上”,假以时日,她的文字当能呈现出更加通透更加自然的魅力。
我期待着。
也果散文集《视线》,2016年11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全书收录也果散文作品55篇,三辑,计25.6万字。
作者简介:也果 ,山东临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临沂市电影、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钉在风中给你的钉子》《她们》《视线》,传记《你是人间四月天:林徽因》。现任教于乐动在线登录传媒乐动(中国)。